朝花夕拾
(一)兴奋期
常常,我被问到为什么要读物理专业。我的回答是:物含妙理总堪寻,如果能为
人类对世界的认识作出贡献,那么此生无憾。
物理是一门研究物质结构、相互作用和运动规律的实验科学。早在初中,我就迷
上了美妙的物理世界,千万种事物,竟能归结到同一种表现形式,真是太美了!
特别是那条由不同尺度的物质幻化成的蟒蛇,带给我无穷的想象。出于浓厚的兴
趣,我参加了全国初中生物理竞赛,获得了国家一等奖。
到了高中,我越发迷恋物理,毛遂自荐当了物理科代表,一当就是三年。幸运的
是,班主任是物理老师,给了我许多启迪与帮助,至今我还记得许多次和老师讨
论物理题目直到深夜的场景。所以,高考填报志愿时,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物理
这个专业,希望在认识世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。
在大学,我一方面努力学习专业知识,一方面培养对物理的兴趣。曾经一天上十
二节课,然后在图书馆自习到熄灯;也曾在床头贴满各位物理大家的照片,盯着
爱因斯坦的眼睛体会物理的深邃。曾经为了申请专利而绞尽脑汁,四处查找资料、
寻访高人;也曾为了找到适合自己的业余科研而到处奔走,“众里寻她千百度”。
这一路是艰难的,却也是值得的,在寻理的道路上慢慢褪去了浮躁,锻炼了坚毅,
培养了严谨。我深信,自己的梦想能否实现,终会取决于此刻的努力!
最让我难忘的经历,是大二参加全国大学生物理学术竞赛。这次实验要开动脑筋
解决实际问题。例如,当发现永磁铁的磁性很强时,便用一块玻璃垫在磁铁上来
减弱磁场,使得现象更明显、数据更易测量。团队合作也很重要,大家在一起做
实验,可以分工合作、互补不足,大大提高了效率。另外,不仅要做得好,更要
说得好,这样才能充分展示自己的水平。最后还要乐观,许多时候实验不顺利,
但咬咬牙总能坚持下来。当自己回首时,会发现它是值得付出所有汗水和心血的。
总之,这次竞赛使我明白,作为一名合格的实验者,必须要有探索知识的主动性、
创新精神、团队精神、良好的表达能力以及坚韧的意志,这些都是今后进行科学
研究所必备的,所以我觉得这种经验非常宝贵。
在学习过程中,我深深感受到,以新能源、新材料、网络信息为标志的第三次工
业革命正在兴起,而新能源是最重要的部分。传统能源造成了环境污染、全球变
暖以及能源危机等问题,全世界迫切需要清洁的可再生能源,水能、核能、风能、
太阳能、潮汐能、地热能等正在快速发展,当这些能源转换成电能后,要想供移
动设备(如电动汽车)使用,必须依赖储存电能的设备——动力电池,锂离子电
池是其中的明星。全球最大的锂资源储备国是中国,锂资源因为其在储能设备中
的突出优势,已经被国家上升到战略资源的高度。就像今天的中东石油扼住了全
球经济一样,中国的锂资源将会扼住全球经济。所以锂离子电池的前景一片光明。
这也是贵所的强项,我渴望在这里认识并改造世界,成就自己的梦想。为此,我
一方面努力学习专业课程,另一方面为了熟悉研究环境,我在武汉大学物理科学
与技术学院石兢教授的研究组做业余科研,对今后从事的工作有了一定认识。
到此时,我做科研出于一个原因:兴趣。
(二)厌倦期
保研到物理所后的第二天,我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。
一方面,我需要尽快提高科研能力;另一方面,我从多年的紧张学习中跳了出来,
很想松一口气。
该走哪条路呢?
出于惯性,我来到 A 老师的办公室,打算做业余科研。
“你以后在武大读研吗?”
“不在。”
“哦,你把这些文献拿过去,翻译完了再来找我。”
接下来参观实验室,在一片昏暗嘈杂中,无意中看到一位师兄孤独的背影,陡然
升起一股寒意。
在这之前,我参加了两次物理学术竞赛,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热电材料,对科研并
不陌生。然而那只是小打小闹,真让我做一辈子科研,还有点接受不了。
不久后,我去了一家教育集团实习。业余科研只做了一点点,后来就不了了之了。
在教育集团实习,最忘不了的就是同事们拼命赚钱的样子。赚钱是好事,但总觉
得缺点什么。
于是半年后,我来到物理所做毕设。
结果还可以,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,相反还有点意思,所有疑虑被一扫而光。
做完毕设后回到武大,又闪过一丝焦虑。
暑期得去科研组,老板还指望我干活;如果以后要走科研这条路,有可能要出国,
我得提前做好准备。
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,顺理成章却死气沉沉。
(三)动摇期
研一时,我将很多精力花在组织和交往上,但是这样一来,学习的时间就少了,
而且很难集中精力,导致学业上的优势损失殆尽,这对我来说是难以接受的。偏
偏又换了组,往后科研压力更大,自己应对得了吗?
那年冬天,雪花飘飘,北风萧萧。
放假了,校园里冷冷清清,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着,等着月光慢慢被黑夜侵
蚀,心里寂寞而凄凉,就好像有什么也在攫取我的生命一样。就在几个月前,我
还发下宏愿要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星,到头来却是塞上长城空自许。
可能自己的目标太大,而精力有限吧;也可能自己的梦想伟大,却能力不足吧。
我一直有规划地活着,现在却迷茫茫不知所向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,这是比死亡
更可怕的事。
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适合做科研。在这个时候,我见到了舅舅。
多年前,是舅舅引领我走上了科研这条道路,此刻我急切地盼望舅舅说些什么。
舅舅只是简单地问我:“你如果不接着读,能做什么?”
我一时语塞,之前想好的各种答案竟那样苍白无力。
“你还没有真正做科研呢。再等等,如果发现自己真不适合做科研,再转行也不
迟。”
我想想也是,也许以不变应万变最好,如果急急忙忙转行,可能去了之后发现更
没意思,所以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,再等等看。
回所后,老板找我谈话,本来以为我有两下子,没想到连半下子也没有,就挥挥
手让我自个鼓捣去了。
于是那段时间在黑暗中摸索。那时白天想的是毕业,日常聊的也是毕业,连做梦
都想如何毕业。
偏偏身体又出了状况,常常感到无力,居然连走到实验室都费劲,只好买中药回
来喝。
常常是中药还没熬好,就得去实验室,索性不喝了。
那段时间常常一个人乘公交车,到最后一站再折回来,或者是对着墙吃饭,苦苦
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。
多少痛苦纠缠,多少黑夜挣扎,哪怕每一刻都必须承受孤独和苦痛,仍然需要坚
忍地度过,只为了那句来所前曾许下的庄重誓言。
请给我一个机会,一个高飞的机会。
退,将输得一干二净;进,甭管结果如何,得到的永远比失去的多。在这一点上,
我还是能想明白的。但怎样从现实中突围呢?
在漆黑一片,似乎看不到一点光亮的时刻,我把窗帘拉开,看看外面,世界那么
大,我就不信找不到一条路,关键是自己得苦撑待变才行。
(四)接纳期
在犹豫彷徨时,偶然看到了两篇文章。一篇是施一公的演讲,施一公现在大名鼎
鼎,但当年也曾经一片茫然,博士毕业半年后才开始培养兴趣;另一篇是《苦逼
博士生的困惑与心得》,作者用了五年才毕业,我想自己不至于这么惨。然后我
理性地分析了一下情况,觉得自己还有时间,再坚持一下吧。
在我最低落的时候,有两位朋友拉了我一把。一位如同阳光,他的故事让我觉得
自己没有那么孤独;另一位如同明镜,理性地帮我分析了这些年走过的路,他告
诉我:“走了哪条路,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,失败了不要太苛责,成功了不要太
得意。无论是历史,还是人生,都是在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蹒跚着前进。”
当情绪渐渐消退,我学会了把低谷当成正常的生活。从那时起,我一直在调整自
己,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锻炼身体。科研上磕磕碰碰,总算能做一点东西;闲
暇时默默看书,想清楚了自己是个怎样的人,想要什么,擅长什么,从哪里来,
要往哪里去。我也开始了《物理在人间》的写作。
(五)稳定期
不久,师兄出现了,我的科研生涯有了转机,基本上以半年一个实验的速度向前
推进,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经验,有了自己的方向。
两年过去后,终于恢复了元气,可以说是“宛转随人盖两年”。
(六)突破期
我意识到,自己可以做一个体系了。现在,我要展示自己的本色!现在,我要付
出额外的努力!现在,痛苦将唤醒我内心的激情!现在,是把小麦和谷壳分开,
把人生赢家和其他人分开的时候了!正是在这样的时刻、这样的场合,我更要彰
显自己的个性和力量!现在我知道了,我能承受的痛苦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;现
在我明白了,逆境无法吞没我,只会把我变得更加坚强。感觉到痛苦的时候,我
会想到胜利带来的喜悦,想到自己的目标和梦想。我会对自己说:无论情况如何,
我每天都要前进,哪怕是一点点也好。在这个世界上,唯一能控制的东西就是自
己的想法。
(七)独立期
在经过研究生教育之后,一定要达到一种状态,就是能够解决问题的状态。今天,
即使老师给自己讲,给自己布置课题,大概都要折腾很久很久,最终也不见得能
达到什么样的程度。但在不久的将来,一定要达到这个状态,知道现在的问题,
能够把这个问题推进一步,到达一个台阶,然后让下一个问题以自然的方式呈现
出来。这样科学进步了,学业也完成了。
尾声
现在觉得人生和冲浪有点像,我们之所以会陷入低谷是因为总在挑战更大的浪,
譬如大学毕业、结婚、更换行业、渴求更好的业绩,等等。当我们面对更大的浪
时,可能攀到最高峰,也可能暂时被冲垮。虽然被大浪灭顶,但人有求生的本能,
终归还会浮起来,浮起来的时候可能会被水流推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。
感谢在困境中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们,是你们给了我勇气和力量。
愿天底下所有的博士都能坚持下来,愿你们有一个灿烂的前程,愿你们有情人终
成眷属,愿你们在尘世获得幸福。我也相信世界上有我所追寻的唍羙并会为此执
著地等待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。